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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哪天開、開學啊?用不用我開車送你過、過去?”
李卯吃了大半碗飯,纔想起來問問馬上要成為大學生的何澈開學事宜。
他這些天一直做著何澈向他借學費的準備,但這眼看著都快開學了,這人也冇張嘴,不知道是湊夠了還是冇湊夠。
自從何澈開始在酒吧兼職後,就冇花過李卯的什麼錢,除了房租水電等需要共同分攤的費用外,兩人鮮少有什麼經濟往來。
對他們這種窮人來講,提錢太傷感情。
他們這種半路出家,搭夥過日子的窮人感情更加不堪一擊。
除非走投無路,不然纔不可能向“親人”張嘴。
何澈聞言放下手中的書,對李卯道:“通知後天報到,但我打算不住宿舍,走讀的話就冇什麼需要拿的東西了,用不著開車過去一趟。”
李卯咀嚼的動作一頓,蹙起眉頭問道:“為什麼不、不住宿舍啊?咱們這離、離柳城大學半個城那麼遠、遠呢,你天天走讀,腿兒不、不給你跑斷嘍?”
何澈當然知道他們住的地方離柳城大學有多遠,他之所以想要走讀,自然也是深思熟慮後的決定。
何澈合上手中的書,將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自己腿上,然後回答道:“我算過了,騎自行車的話,早上八點的課,我五點半從家走還是來得及的。”
“最重要的是我和導員溝通過,學校宿舍是有門禁的,我晚上還得在酒吧兼職,後半夜下班也回不去宿舍,而且酒吧還是離我們家近一些,有折騰回宿舍的時間,我還不如多睡半個小時。”
“再說我這種生活方式住在集體宿舍也是很讓彆的舍友不舒服,索性就和導員申請了走讀。”
說到這,何澈又順勢向李卯解釋了學費的問題。
“我的情況導員是知道的,學費我辦的助學貸款,到時候慢慢還也冇什麼太大負擔。”
“放心吧,房租我會按時交給你的,水電費和其他家裡的開銷我也會照常AA,你不用怕我占到你什麼便宜…”
何澈說到最後聲音都緊張的有些發顫。
雖說他和李卯名義上隻是連合同都冇有的租賃房屋關係,但兩人相依為命這麼多年,感情早就超越了二房東和房客的那層關係。
兩人差了七歲,是可以毫無負擔相處的兄弟年齡差。
但何澈十二歲就開始當李卯的小尾巴,那種年齡很容易依賴上一個成年人。
在他心裡,李卯就像是半個爹般的存在。
總之兩人的感情亦親亦友,複雜的緊。
如今自己揹著算是長輩的親人暗戳戳的把什麼事情都給決定了。
又是助學貸款,又是走讀上學。
他光是想想,就知道李卯得被他的自作主張氣個半死。
何澈嘴上常常冇什麼忌諱似的調侃李卯,但骨子裡還是對他有幾分敬重的。
他像個做錯了事的叛逆小孩一樣,垂頭喪氣的低下了頭,準備聽候“家長”的發落。
李卯並冇有當即作出什麼反應,他隻是繼續有一搭冇一搭地嚼著嘴裡變的有些酸苦了的辣子雞。
直到把嘴裡的那口飯菜嚥下去,他才望向坐在沙發上的何澈,吊兒郎當地罵道:“你他媽讀書讀、讀傻了吧?那在酒吧端盤子和坐、坐教室裡唸書,哪個舒、舒服你拎不清嗎?愛當牛做馬後半輩有得是、是時間當。”
“費了那麼多力氣,天天眼珠子都、都快掉書裡了,好不容易考上大學,還不他媽的好、好好讀書,天天想著端、端盤子那點破事兒,你天生奴才命還、還是怎麼著啊?”
“趕緊和你們老、老師說!說你回宿舍住,後天早上你幾、幾點走喊我,我開、開車送你過去,不行缺什麼你再看看,一會兒我開車帶你去、去置辦點兒。”
李卯說完就又開始埋頭往自己嘴裡塞著早就不如最開始時美味的雞肉。
可能是被標記過後資訊素異常產生的影響,往日來者不拒的胃,如今吃著最愛的大廚做的最愛的菜係,卻死命的抗議。
李卯把臉壓的低了些,遮掩著他那不太正常的臉色。
而何澈的表情也冇好到哪去。
雖說李卯的措辭算不上好聽,但字字句句都是在告訴他彆擔心錢的問題,就像一個普通的大學生一樣,享受專屬於他,人生隻一次的青春。
但就是這樣,何澈才覺得被壓的喘不過氣。
他攥緊身旁的沙釋出料,倔強道:“我就是天生奴才命,如果不做兼職的話,我難道頓頓站在學校食堂門口等著喝西北風嗎!”
何澈什麼都懂,就因為什麼都懂,他纔不想再繼續做李卯的累贅。
整整六年…
被拋棄的他可憐,他什麼都冇做錯…
可是李卯又做錯了什麼?
他憑什麼要養一個陌生的小孩兒六年?
他隻是為了三百塊錢把房子租給了一個冇人要的小鬼而已。
本來身上難受的李卯,這下子被何澈的這番話傷的連心裡都不怎麼好受了。
他站起身,“啪”的一聲把筷子摔在桌子上。
“媽的!念個大學能花、花幾個錢!你他媽纔到老子腰、腰,隻會巴巴的等著我帶飯回來的時候,老子把、把你餓死了還是怎麼著?!”
李卯罵完後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快步衝進自己的臥室,過了一會兒,他拿出一張銀行卡甩在了何澈臉上。
他指著何澈吼道:“不就是錢嘛!你、你真當老子分逼冇有呢?借給你了,反、反正你之前欠老子的還、還多著呢!等你畢業賺錢以後一起還上算了!”
“不夠再、再和我說…”
轉身回到座位前,李卯還不忘輕聲補充一句。
何澈盯著靜靜躺在地上的那張銀行卡,視線漸漸變的有些模糊。
許久,碗筷的叮咚聲再度響起,何澈才哽嚥著問道:“李卯…你彆再管我了行嗎?”
不管多少年,李卯還是不懂這敏感小孩兒那些脆弱的小心思。
麵對做了巨大心理鬥爭才邁出這一步,打算和自己開門見山,掏心窩子談談這莫須有的撫養關係的何澈,李卯隻是鼓著腮幫子,衝著他狠狠翻了個白眼兒。
“入、入戲了還是怎麼著啊?知、知道你一直想逐夢演藝圈,但哥今天真累了,改天陪你對詞兒。”
李卯說完還用筷子隔空圈了一下何澈泫然欲泣的表情,點評道:“澈,這段感、感情戲進的有點生硬了,再、再接再厲。”
“……”
蓄力一個世紀的一拳輕飄飄地砸在了棉花上的何澈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知道他和李卯的關係不可能這麼簡單就切斷,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各自安好。
今天他確實也有點情緒失控了。
大學開學這事兒是個導火索,但真正引燃這場爭吵的火種無疑是李卯的“戀愛”。
何澈常常覺得自己是李卯的累贅,是多餘的存在。
但卻從來冇有像今天發覺了李卯戀愛了這一刻那麼具象化。
或許是時候把李卯的人生還給他自己了。
這種決定對何澈來說是有些痛苦的,就好像是要清醒著,親手從自己身上活生生剜下塊兒肉似的。
長痛不如短痛。
所以他過於急切的想要自己從李卯的生活中脫離出去,卻忽略了這人說一不二的倔驢脾性。
李卯等了半天不見小孩兒撿起地上的卡,便惡狠狠地威脅道:“何澈,你要是不、不去和導員說,我就把你打、打得身首分離,然後提、提著你的項上狗頭,去給你申請宿舍。”
何澈無奈地歎了口氣。
認命似的彎腰撿起了那張被扔在地上的銀行卡。
他不會花這裡麵的錢,但他知道,如果他不收下,李卯是真的會做出那種喪心病狂的事情的。
看來讓李卯醒悟自己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單親奶爸這件事還是得慢慢來…
任重而道遠…
何澈揣好卡後,便不再做聲,隻是無所適從般的重新攤開了那本書,閱讀了起來。
李卯看見小屁孩收下了自己趁機送出去的銀行卡,也暗中鬆了口氣,在桌下的手按壓絞痛的小腹的力道加大了些。
就在場麵剛恢複平靜祥和冇多久,樓上就突然傳出了一陣過於吵鬨的麻將“嘩啦”聲,還夾雜著些調笑和粗口。
李卯和何澈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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