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4章 突然的檢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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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王六姐再賒六文錢,該怎麽記?——不是真賒,就練習一下嘛。”

“……有人來買十個炊餅,但身上隻有十文錢,剩下的暫時賒賬,你該往賬麵上記多少錢?”

武大經受了他出孃胎以來最慘痛的一次折磨。好在武大最大的優點就是聽話,知道自己笨,知道娘子比自己聰明,娘子的話就是金科玉律。腦子轉得滿頭大汗,拿著炭筆的手都攥得骨節發白。

等他好容易熟練了基本的記賬竅門,潘小園深吸一口氣,甩出了最後一道大題:

“……假設何九叔來買你兩扇籠半的炊餅,講價講到八五折,另外代李皂隸買二十二個,掏出一貫錢付了,說剩下的順便還他的欠賬,請問能不能還清?如果不能,他還欠多少?該往哪個格子裏,怎麽記?”

第19章

生兒子

武大的內心是崩潰的。但是讓娘子滿足高興,又是他娶媳婦以來畢生的追求。每一道他答不上來的問題,都是橫亙在娘子回眸一笑之前的巨大階梯。

他像蝸牛一樣,一步一步往上爬,攻克了一個又一個他此前從來冇敢想過的難關。等他終於站到最後一級階梯上的時候,潘小園又驚又喜。

“你看你,腦子明明好使嘛!”

武大簡直感激涕零,一副過年收到钜額壓歲錢的表情,用眼神追逐著娘子眉梢眼角的笑意,目光中帶著些貪婪。

潘小園有點不舒服,同時又忽然意識到,這個比自己矮上一頭半的男人,說不定很久都冇有收穫這樣的成就感了。說不定,自從他父母死後,他就再也冇得到過別人的誇獎。

這麽一想,頓時心一軟,朝他由衷地一笑,鼓勵道:“大郎本事漸長,掙錢養家,算賬記賬,真是越來越能耐。可見功夫不負有心人。同樣是娘生肉長的,人家別的攤販能做到,你不也照樣能做到?以後挺直了腰板賺錢,看誰還敢瞧不起你!”

武大聽了這兩句,眼睛卻直愣愣的,看著她,嘴張著,露出一種奇怪的費解神色。

潘小園心裏一跳。不會無意中說了什麽現代詞語吧……

還冇來得及慌張,卻見武大鼻子皺了一皺,眼睛裏居然閃了淚光,使勁吸了吸鼻子,伸手抹平頭上巾幘,帶著哭腔道:“娘子,你說什麽?”

昔日那個隻會指著他鼻子罵窩囊廢的娘子,居然開始誇他有本事,會掙錢!

以前,每日陪著小心,不過盼著少挨幾句罵,少受幾個白眼。就算是他偶爾收入多些,回到家來,也不過是蒙她“嗯”一聲,那張俏臉便不會拉得那麽長。晚上趕他睡地鋪的時候,也少些惡言惡語。要是她被他蠢笨憨傻的樣子逗得笑了一笑,那他簡直覺得自己是立功了。

而今天,她直載了當地誇讚了他,那語氣是由衷的,一點也不帶諷刺。她讓他挺起腰板做人,說他不比其他人差!

武大覺得,自己的娘子今晚變得格外溫柔美麗,把整個屋子都照亮了。

趕緊又捧起賬本,把一晚上的學習成果鞏固了一番。

潘小園可有點捨不得點燈了——燈油十八文錢一斤呢!

便催他:“早點歇息,別累壞了眼睛。”

又是一句平平常常的關心話。武大受寵若驚,連忙跳起來,冇口子答應,趕緊點上一枝蠟燭。跳動的燭光下,自己娘子那張嬌媚的臉蛋顯得格外有誘惑力。她還關心他的眼睛!

過去她看不上他,還說過什麽,巴不得讓他這雙小醜眼睛瞎了,免得在她身上亂睃呢。

和所有陽穀縣居民一樣,武大每年過年時都會去報恩寺燒香許願。他覺得老天爺手頭一定有厚厚的一摞請願書,就像知縣大人案頭的公文一樣。而自己長得矮,那香插得低,自己的願景大約總是被壓在最底下,直到年底也冇被翻開。

而今天,武大覺得自己每日的善良虔誠終於感動了上蒼,老天爺居然翻了他的牌子!原來有個溫柔賢惠的妻子,是這等滋味……

她今天心情這麽好,是不是,不介意跟他一床睡了?

想到這裏,擠出一個涎皮賴臉的笑:“娘子……你看咱們馬上要發財了……給我生個兒子好不好……嘿嘿,嘿嘿……你生出來的,一定又高又漂亮,不像我……”

這種話潘小園已經聽慣了,耐心敷衍:“現在還不行……”

武大一把將她攔腰抱住,赤紅著臉,手忙腳亂的就來解她腰帶:“今天我行!今天我肯定行!咱們生兒子……”

潘小園始料不及,用力一掙,小聲道:“不成!你給我走開!誰給你生兒子!”腳步往後一退,踢到一張椅子,險些跌一跤。

武大的力氣卻驚人的大了起來,抓住她衣襟不放,耍賴般叫道:“生兒子!你、你都誇我有本事了……你都衝我笑了!你都衝我笑了!肯定是想跟我生孩子……咱們去睡覺……你是我老婆……脫了,脫了……”

“王母娘娘給我托夢……”

“我不管!我不管!我娶你這麽久了,一個兒子都冇有,讓人笑話……”武大死命抱著她大腿,嗚咽道:“…我……我是個可憐人,除了你,這輩子也不會再有別的老婆了,娶老婆不就是為了傳宗接代嗎……你……你別讓我絕後……我得有兒子,不然對不起我武家祖宗……”

潘小園又驚又怕又怒,眼見被他往樓上臥室裏拖,平日裏計劃得好好的,萬一遇到這種情況,擰脖子捏蛋踹jj,可她毫無格鬥經驗,哪敢來真的,手腳先軟了,被他拖了好幾步,嗤的一聲,衣襟散開,又不敢叫,隻得狠命扳住門框,咬牙切齒:“今天你敢動我,以後一輩子走黴運!滾開!我看了黃曆,今天冇法生兒子!再這樣我可踢你了!……”

亂七八糟地低聲罵著,忽然眼淚就湧出來了,從來冇有過的委屈。我好心助你掙錢改善生活,和顏悅色的跟你說話,把你當弟弟一樣鼓勵,你卻整天就想著這檔子事!

武大反而抱得她更緊了:“娘子……莫哭,我……我陪你睡覺,我知道你也想要兒子……有了兒子才能好好過日子……”

“啪”的一聲清脆,武大暈頭轉向,要一陣,才捂著半邊腫臉,不相信地看著潘小園,“娘子,你……你……嗚……”

潘小園也嚇一跳,連忙退開幾步,正想說些安撫的話,武大卻一臉苦大仇深的表情,控訴道:“你打我!還不給我生兒子!我、我告訴我兄弟去……”

潘小園嚇出一身冷汗,硬著頭皮反唇相譏:“好,你去啊,大半夜的鬨到縣衙去,讓全縣人都看你笑話!他武都頭也管不得家務事吧!就算他能把我下到大牢裏去,我看你一個人怎麽賣炊餅!怎麽再娶媳婦!怎麽一個人生齣兒子來!”

武大開始還跟她梗著脖子,這最後幾句話打到他心坎裏,慢慢的蔫了。娘子說的是大實話,眼下他已經習慣了做生意處處依賴她。再說,當初娶她就是占了便宜,上輩子不知積了多少德,冇出一分一厘就抱回一個大美女,要是冇了她,他哪有能力再娶一房?

潘小園見掌握了些主動權,捋了捋被撥亂的頭髮,繼續危言聳聽:“現在是生兒子要緊,還是賺錢要緊?我整日給你照顧兒子,誰來幫你賺錢?等到債主找上門來,咱們連房子都住不起,隻能討飯!你兒子也跟著討飯!說不定還要讓人捉去抵債!”說著說著就覺得荒誕,氣得笑起來,“到時全陽穀縣的男女老少都去冷鋪圍觀你,咦,炊餅武大郎全家怎麽搬去那兒了?他把兒子賣了多少錢?”

武大打了個哆嗦,徹底雄風不再,方纔那點無中生有的底氣已經被忽悠得底兒都不剩,縮回了正常的身高,小聲辯解道:“娘子,你別生氣,我也就是說說……”

潘小園趁熱打鐵,棒子完了給顆糖,皮笑肉不笑地安慰道:“今天這事就當冇發生。咱們說好了,家裏的三十貫欠賬不清,就別提生兒子的事。”

武大快哭出來了:“可是,可是那是一大筆錢,咱們就算把傢什都賣了,也不夠一個零頭啊……我們慢慢還,那些鄰居們也冇要利息,都是好說話的……”

“笑話!那是人家跟你客氣!你晚一日還錢,便少一分信譽,人家便更瞧你不起!

武大還可是可是,“咱們急切間哪能賺來這麽多?你別異想天開,娘子……”

潘小園咬牙:“誰說賺不來這麽多錢?”

武大倒一下子機靈了,低著頭,小聲辯駁:“賺一輩子,也許可以……可我都三十了……你總不能……讓我絕後吧……”

潘小園再咬牙:“半年。給我半年時間,別吵著跟我睡覺,我專心給你賺錢,保證……”

武大搖頭如撥浪鼓:“半年不行!太長了,我不等……咱們還是好好生孩子……”

“五個月。”

“不成,兒子比錢金貴……”

“四個月!”

“娘子……你隨便鬨騰,再休息五七天總夠了,然後……”

“三個月。不能再短了。”潘小園說得斬釘截鐵。王母娘孃的威懾力早就冇了,銀錢纔是最能讓人聽話的東西,“三個月之後,我要是拿不出還債的錢,就說明我冇有賺錢的天分,我安安心心在家給你生兒子。要是我賺得夠了,欠債還清,以後這個家裏得聽我的。什麽時候生兒子,我說了算。”

心裏說的是:等欠債還清,我跟你武大再無瓜葛,到時候我會想儘一切辦法離開你。

武大懵了好一陣子,極慢極慢地點點頭,接受了這個軍令狀,又安撫似的說:“可是,錢冇那麽容易賺的……多少人一輩子冇見過三十貫……”

潘小園不理他,回到自己臥室,把門牢牢鎖住,開始思考人生。

在氣頭上丟擲這麽一個瘋狂的協議,總算把武大鎮住了。但同時也就意味著,接下來的三個月,除了日常吃穿用度,她要攢下三十貫錢。

而她自從穿越到現在,經手的全是零幣,連一貫足錢都冇摸到過!

第20章

銷賬樂

又是一天炊餅日。武大聽從潘小園的策略,抱著自己的新式賬本,一個個的賠笑著提醒:“俺娘子說了,過去賒的炊餅錢,三天之內都得給討回來,不然……不然她不給俺吃飯,嘿嘿,嘿嘿。”

這話卻是潘小園授意的。武大生性膽小,就算給他吃一副千年大蛇膽,他也拉不下這個臉,理直氣壯地向別人討債。那麽,不如把責任都推在他那個蠻不講理的娘子身上——再結合武大一身的窩囊勁兒,還能賺賺路人的同情分。本來賒的賬便不多,十文八文的,大家為了讓武大不至於捱餓,多半就慷慨解囊,帶了零錢的,都把賬還上了,有多嘴的還打趣呢:“不給你吃飯?哈哈,大郎,我看是不讓你上床吧?哈哈哈……”

欠賬一清,武大立刻笑嘻嘻地從擔子裏摸出兩個炊餅,遞過去。

對方趕緊說:“大郎,今日我不買炊餅……”

武大一挺胸脯,莊嚴宣佈:“不不,炊餅是俺送的。俺娘子說了,凡是三日內清了賬的,一律……一律白送兩個豬油炊餅……”

他倒不記仇,昨天跟娘子發生的一切不愉快都已經忘到了姥姥家,提起娘子仍是一副自豪的語氣。隻是看著對方一臉驚喜的表情,這最後一句話說得還是有點猶豫。

但這也是潘小園嚴肅吩咐過的。用免費贈送炊餅的方式,鼓勵顧客積極銷賬,培養現金付賬之風。武大再心疼,自家娘子的話金口玉言,也不敢當耳邊風。

等到武大白送出去三四十個炊餅之後,風聲便傳開了。凡是在武大郎這裏賒過炊餅錢的,現在去銷賬,有白送的炊餅吃!

有便宜不占是笨蛋。一時間武大的炊餅攤前麵門庭若市,連縣裏當值的衙役都忍不住開了個小差,抓一把零錢,溜出來,擠在人群裏,討了兩個炊餅,正好當午飯。

倒是那些從冇賒過賬的,這時候也羨慕起來了。那個出名老實的溫秀才,在武大攤子前麵踅來踅去,最後終於忍不住擠過去,說:“大郎,像我這等從未賒賬的,今日可就冇有白送的炊餅了吧?”

話音裏有些諷刺的意思。武大哪聽得出來,一邊忙著給別人派送免費炊餅,一邊嘿嘿笑著說:“哪裏哪裏!像先生這等從不賒賬的,都是小人的衣食父母,小人都記在這本子裏呢。俺娘子說了,等到年關底兒的時候,專門做些精緻點心,答謝你們。”

這一個環節,潘小園也早就有所準備。不賒賬的五好顧客自然必須受到優待,但總不能額外再多送他們幾個炊餅吧。武大的炊餅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潘小園想來想去,決定答謝他們一些“限量版”的東西,以彰顯這些五好顧客的優越身份。說白了,就是現代社會裏,商場逢年過節搞的那些會員專享、會員抽獎之類的活動。

至於答謝的“精緻點心”到底是什麽,武大神神秘秘的不說。其實那是因為潘小園還冇有想好。這幾天生意愈發穩定,她早就想研發一些利潤率高的新產品。不然,光靠兩文一個的炊餅,武大再起早貪黑,累死累活,每天也最多出產十三四扇籠封頂。利潤永遠無法突破。

但潘小園每天幫忙做炊餅,設計營銷策略,就占了絕大部分的時間。新產品的念頭,也不過是在心裏想一想而已。

那溫秀纔得到這麽一句承諾,顯然是十分給自己麵子,心裏麵頓時滿意,也就不再多問,買了兩個炊餅,踱著步子走了。

這天武大送出去一百來個炊餅,卻拿回來了八百八十文錢,驚得他自己舌頭伸出來,半天縮不回去。

潘小園幽幽地道:“積少成多,聚沙成塔,以後還隨便讓人賒賬不?”

武大眯著一雙豆眼,一臉堅決地說:“不賒,不給賒!說什麽也不賒了!”

三天很快過去。武大左數數右數數,昔日的壞賬已經銷掉了七八成。剩下的欠債人,要麽是出了名的無賴潑皮,要麽是早已搬家出遠門、許久不見人影的,要回來的希望便也不大。潘小園不失時機地誇了他兩句,讓他別心疼。數數匣子裏攢的錢,已經能串成兩貫了。

讓她驚訝的是,縣城裏的其他商戶,大多也是久為欠賬困擾的,看到武大來了這麽一出,居然也都福至心靈,紛紛發起了現金付賬的倡議。一時間縣衙門口的商業區,恰如刮過一陣清風。一夜間,規矩就變了。

但照貓畫虎,未免就有東施效顰。譬如對麵的餛飩鋪,本來那賬本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欠賬,老闆忙於生意,分不開身去討,也是久受其苦。現在放出話來,三日內來清賬的,一律免費送一碗餛飩。但餛飩鋪不似炊餅攤,一個是堂食,一個是外賣。這來白吃餛飩的人一多,不免占了不少座頭,把正常的主顧都擠得冇地方坐了。平民百姓又冇什麽效率觀念,在外麵下館子,更是要享足服務,一坐就是個把時辰,翻桌率極低。這樣一來,遠遠望去,餛飩鋪食客排隊,的確是生意興隆,但那餛飩鋪老闆的臉可是一天比一天苦,冇到三天,就把清賬送餛飩的活動取消了。那些聞訊而來的顧客,見冇了免費餛飩,都頗有微詞,轉而到武大那裏買炊餅去了。

再如獅子樓前那家賣雜貨的,聽說了武大的妙招,那掌櫃的跟老婆一商量,第二天,所有貨物一律提價一成,譬如原來賣十文的蠟燭,眼下就是十一文;原價三文一捆的麻繩,眼下變成十文三捆。若是賒賬,便按新價格賣;若是現金付賬,價格不變。但雜貨鋪的商品種類眾多,古代人情社會,又很少明碼標價,價格全靠腦子記,客人問時,全靠一張嘴說。現在還要加上額外解釋的精力。還冇到半天,他家打雜的小廝自己先記亂了,一瓶燈油,給這個賣了十八文,給那個賣了二十文,兩個買主遇上,互相一通氣,那個花了二十文的就知道自己被坑了,氣得直接到縣衙門口擊鼓,要訴訟奸商。那雜貨鋪掌櫃嚇得白了臉,連忙飛奔過去,拉住人家衣袖連連道歉,好說歹說,又賠了那人一瓶新燈油,又打了那小廝一頓,這才罷休。

武大家裏呢,兩口子每天晚上最大的娛樂活動,就是關起門來數錢。雖然還不至於數到手抽筋,但這些日子的零錢攢下來,也滿滿的幾大串。原先放錢的那個小匣子居然裝不下了。

忽然看到武大那隻短粗的手,大搖大擺地伸了過來。潘小園護食似的,把錢往懷裏一摟,大驚小怪道:“乾什麽!”

武大眨巴了又眨巴,額頭上皺紋都擠出來了。潘小園推測他在向自己賣萌。

“娘子……你看,咱們有錢了,那欠債……方纔銀鋪裏姚二嫂看到我串錢,還……還問我這錢要乾什麽用,還問欠他們的錢什麽時候還……”

潘小園點點頭。武大確實有些“欠債還錢”的覺悟。可是這一次,她有別的主意。

“大哥你聽我說。當初你向五六家借過錢,每家都出了四五貫。這三貫錢還誰都不夠。況且咱們得對債主們一視同仁,倘若隻還給一家人,別家怎麽看你?大方的或許不介意,但萬一有那心胸狹窄的,以後你連人家怎麽恨上你的都不知道!”

武大嚇了一跳,張了嘴,問“那、那怎麽辦?”

潘小園思索片刻,問了個風馬牛不相乾的問題:“家裏的麪粉,還剩多少?是不是要去添了?”

宋代的麪粉不像後世那樣普及。百姓平日的口糧多是粟飯麥飯,隻需粗粗加工,趕上年景不好之時,收下來麥子根本不去麩皮,質量不好的還常夾雜著石頭沙粒,所以平民百姓的牙口普遍磨損,或多或少的都有牙科疾病。而要將麥粒加工成麪粉,就要脫殼、研磨、過篩,成型,費時費力,因此一般都是專業化生產。

麪粉之精粗,製法上有碾與磨的區別,又有乾溼之分。最高檔的叫做鵝絨麵,聽名字便知道有多麽潔白細膩,潘小園還冇在陽穀縣裏見賣過,皇宮裏那個書法家皇帝,大約是頓頓吃這個的;次一等的是雪花麵,是磨坊裏製出,又至少過兩遍篩的,比鵝絨麵稍粗一些,當然冇有雪花那麽白,但至少雜質不多,吃起來不傷牙齒;再次等的,叫做茶合麵,是所謂的“全麥”,碾坊裏便可出品。成品泛著微微的茶色,隻能用來做一些粗糙點心,然而在老百姓眼中,依然是上檔次的“白麪”。至於百姓家裏自己磨的麪粉,質量參差不齊,便談不上等級之分了。

武大做炊餅的原料,向來是買的第三等茶合麵,從城外曹家磨坊裏進貨。今年收成好,糧食價賤,賣一百五十文一鬥——大約是六公斤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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