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

牛副局長趕緊搖頭:“不清楚,會不會問明年的教育計劃?”

“那我把材料帶上吧。”局長帶上了東西,三個人一起去縣委。

路上,牛副局長刻意落後了一些,低聲對高主任說:“讓你趕緊找出錄取通知書你不聽,要是餘思雅告了狀,鬨到梅書記麵前,這事就冇法收拾了。”

他們前腳才掛了餘思雅的電話,後腳就被梅書記叫過去,容不得他不多想。

高主任雖然也覺得挺巧的,但他不相信餘思雅有這麽大的能量,要真這麽厲害,昨天就不會去找公安和省報的人了,直接找梅書記朝他們教育局施壓了。

“放心吧,肯定冇事的,牛副局長,你想多了,自己嚇自己。”高主任還是老神在在。

牛副局長瞪了他一眼,氣沖沖地追上了局長,懶得搭理這個傢夥,不然會被他氣死。

三人到了縣委,胡秘書卻說:“你們稍等一會兒,梅書記正在接電話。”

“好,胡秘書,梅書記突然叫我們過來,你知道是什麽事嗎?咱們冇個心理準備,怕待會兒說錯話,惹梅書記不高興。”局長試探地問道。

胡秘書臉上掛著和煦的笑,態度無懈可擊,但卻冇透露一絲一毫:“我也不清楚,你們坐一會兒,等梅書記忙完,我再來叫你們。”

三人隻好焦灼地等著。

不過這次,梅書記冇讓他們等多久,隻是不到十分鍾,就讓人請他們進去了。

三人一進辦公室就發現情況不秒,素來平易近人的梅書記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梅書記……”局長硬著頭皮開了口,“你找我們有什麽事嗎?”

梅書記銳利的目光從他身上閃過,然後落到牛副局長和高主任的身上,突地抓起身後辦公桌上的一份報紙,重重地砸到他們頭上:“看看你們乾的好事!”

三人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撿起散落一地的報紙,然後看到了頭版頭條上那條醒目的標題“錄取通知書去了哪兒?”,下麵的內容直接標明瞭,記者聽說辰山縣有名考生明明被省大錄取了,卻冇收到錄取通知書,然後便去辰山縣調查的事。

該新聞不到一千字的篇幅闡述了楚同學尋找錄取通知書的經過,教育部門官員的推諉和變臉,最後還配了兩張圖。第一張是省大錄取名單裏楚同學的名字,另一張是辰山縣登記表,上麵並冇有楚同學的名字。

在文章的結尾,記者還表示:這份錄取通知書到底去了哪兒?本報將繼續追蹤!

看到昨天的事竟然上報了,牛副局長差點昏厥。這個高主任,還說冇事,這就他所說的冇事?

他們都低估了兩個女人。這兩個女人膽子是真的大,人家哪是不敢把事情捅到梅書記麵前啊,人家是要直接將事情戳到省裏去!這下全省都知道他們辰山縣的高考錄取通知書出了問題了。

這四個人裏,就局長最懵逼,他捏著報紙手都在抖:“老牛,小高,怎麽回事?你們當著梅書記的麵說清楚!”

梅書記看著牛副局長和高主任那副如喪考妣的模樣,又氣又怒:“遲了,先是市裏給我打電話,剛纔省裏也給我打電話來了,很快就會成立調查小組查這個事。我們辰山縣的老臉都被你們給丟光了,你們膽子肥了啊,連考生的錄取通知書都敢動,到底怎麽回事,說清楚!”

第74章

傍晚快下班的時候,餘思雅又接到了路明惠的電話。

“據說省裏麵非常重視這個事,決定成立調查小組,也同意咱們將考生的姓名公佈在報紙上。財務做了預算,按照往常的發行量,加上郵寄費用,總共大約需要6400塊。餘廠長,這筆錢行嗎?”路明惠試探地詢問道。

雖然餘思雅早承諾了會出這筆款子,可這個數目到底是不少,都頂的上她五六年的工資了。餘思雅雖然是廠長,可這到底是集體的廠子。

餘思雅一口應下:“冇問題,你去安排吧,明天上午我就讓財務去郵電局把款子匯到報社。這批特刊最快什麽時候能發出來,年前行嗎?”

錢到位事情就好辦了,路明惠笑著說:“上麵已經打了招呼,明天我們報社的幾個記者分頭行動,去各大學拿回錄取名單,再跟印刷廠那邊溝通。這次的數量比較大,印刷廠那邊平時還有日常任務,就是趕工估計都得花個兩三天。最快應該能在四天後將副刊發出去,不過偏遠地方恐怕得等年後才能收到特刊了。”

現在交通不發達,這也是冇辦法的事。餘思雅點頭:“這樣也行,那咱們就按計劃來辦。對了,你們明天的報紙還要報道這件事嗎?”

路明惠振奮地說:“總編覺得要繼續做。今天報紙一發出來,在省城引起了空前的反響,好多人跑到我們報社來,請我們一定要把楚同誌的錄取通知書找到,還有不少年輕人來問咱們報社能不能幫他們查成績,得虧你提出了這個辦法,不然咱們還真要發愁了,這麽多人,我們就是長了八條胳膊也忙不過來。怎麽,你們那裏還有什麽新的訊息嗎?”

問這話時,路明惠冇抱多少希望。因為她知道昨天餘思雅他們回鄉下去了。

誰知道餘思雅還真給了她一個特別的訊息:“今天招生辦那位高主任打電話過來,說已經找過了,冇找到楚玉濤的錄取通知書,懷疑是從省城到縣裏的路上丟了。”

路明惠實在是佩服高主任睜眼說瞎話的能力,這樣的理由都能扯出來。郵政的信件投遞都是捆在一起,裝進綠色的帆布包裏,捂得嚴嚴實實地再發出去的,要真丟了,那就不可能是丟楚玉濤這一份錄取通知書,那得丟一批信件才行。真有這種事,肯定瞞不過兩地的郵電係統,也不可能一點風聲都冇傳出來。他這樣荒謬的藉口隻能騙鄉下無知的老農。

“我知道明天報道什麽了,餘廠長,不跟你說了,我得去郵電局一趟,趕在他們下班前。”路明惠匆忙地說道。

餘思雅猜測她應該是要去戳破高主任的謊言,打高主任的臉

把高主任釘死了。這也是她特意給路明惠說這個事的緣由,既然已經鬨大了,那就再鬨大一點吧,周家興的教訓告訴她,打虎不死必留禍患,既然已經得罪了高主任,那就要把他按到泥裏,再也翻不了身,免得他還有餘力找麻煩。

可惜送到鄉下的報紙要延遲兩三天,她冇法看到明天的新聞報道。

餘思雅懷著暢快的心情回了家,跟家裏的弟妹閒聊了幾句,早早躺到被窩裏準備看會書,結果不到八點就停電了。哎,現在的條件還是不行,一到冬天,三天兩頭停電,別說鄉下,就是城裏也經常停電,什麽時候才能實現用電自由啊?

估計這電冇個兩三天是不會來了,餘思雅鑽進溫暖的被窩裏睡了舒舒服服的一覺,第二天起來神清氣爽。

天氣冷,又是小李值班,餘思雅索性窩在家裏冇出門。

九點多的時候,她忽然聽到外麵有人在叫她。

餘思雅走出去,看到大霧中有兩個模糊的身影。

“餘廠長,餘廠長……”

餘思雅聽出了這聲音:“原來是民叔啊,有什麽事嗎?”

小隊長沈寶民搓著手說:“王書記找你。”

餘思雅這才辨認出來,他後麵跟的是王書記,連忙說道:“你們裏麵請,進屋坐一會兒,外麵太冷了。”

“不了,餘廠長,你收拾一下,梅書記讓咱們去縣裏一趟,他要見咱們。”皚皚的大霧中傳來王書記低沉的聲音。

聽到這話,餘思雅頓了兩秒,然後笑著說:“好,麻煩王書記等我幾分鍾,我很快就好。”

該來的總會來,隻是冇想到來得這麽快。

餘思雅回屋穿上棉襖,拿上錢包和糧票,鎖了門就出去。

這時候門外已經不見沈寶民的身影,隻有王書記一個人站在那裏。可能是氣溫太低的緣故,他的眉毛上聚了一串細密的水珠,讓他的眉目更顯清冷,冇有往常的和煦。

餘思雅掃了一眼,收回目光,笑著說:“王書記,走吧。”

兩人都冇說話,一路沉默地來到公社。王書記叫上了公社的拖拉機送他們去縣城。

坐上拖拉機,餘思雅裹緊了棉襖,兩人還是冇說話。

直到進了城,拖拉機停在縣政府門口,下了車,王書記捏著公文包,麵色陰沉地看著餘思雅問道:“餘廠長,你就冇什麽要跟我說的嗎?”

餘思雅停下腳步回望著他:“王書記想說什麽?你既然以前什麽都不知道,現在也什麽都不知道,不挺好的嗎?待會兒梅書記問起,你隻管實話實說就是。”

“看來你很清楚梅書記見我們是因為什麽。我這個書記還真是當得失敗,公社的人乾出這麽一件大事,我竟是最後一個知道的。”王書記自嘲一笑,想到自己今天早上突然接到胡秘書的電話時的樣子,得虧當時辦公室裏冇有其他人,不然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想想他前天下午問餘思雅事情辦得怎麽樣了,這女人一口都冇提找了記者的事,隻說已經辦妥了。她就是這樣辦妥的?

餘思雅絲毫不受他這情緒的影響,客觀地道:“你不知道更好。走吧,梅書記還等著呢,你真的確定要跟我在縣政府大門口大眼瞪小眼?”

王書記憋屈死了,但餘思雅說的是實事,這縣政府大門口,人來人往的,他們倆站在這裏不動太打眼了。被人看到還不知道怎麽傳呢,要是傳到梅書記耳朵裏,他更是冇臉。

深深吸了一口,王書記隻能憋屈地跟上餘思雅的腳步。兩人一前一後上了樓梯,王書記看著餘思雅腳步從容,麵色不平,絲毫生氣憤怒的隻有他一個人,不禁有些泄氣。他明明是來興師問罪的,怎麽最後又被餘思雅給帶著走了。

可惜餘思雅已經敲響了梅書記辦公室的門,冇給他任何說話的機會。

小胡聽到敲門聲出來,神色複雜地看了餘思雅一眼,最後還是揚起笑容客客氣氣地說:“餘廠長,王書記,進來吧,梅書記已經在等你們了。”

兩人進去就看到梅書記坐在辦公桌前在埋頭批示檔案,似乎冇留意到他們。

小胡悄悄將兩人領到旁邊的會客室,低聲說:“你們稍等一會兒,梅書記還有兩份檔案要看。”

餘思雅含笑點頭。王書記憋著一肚子的氣和疑問,坐到她對麵。

這一等就是大半個小時,梅書記一直在低頭翻閱手裏的檔案,似乎冇空搭理他們。但餘思雅和王書記都知道,這其實是梅書記在刻意晾著他們。

王書記臉皮薄,比較緊張,屁股挪了好幾下,如坐鍼氈。相反,餘思雅就要自在得多了,見梅書記似乎冇空理他們,她也不急,撐著下巴,閉著眼睛養神。

王書記忍不住看了她好幾眼,很是羨慕。這份心態和定力,真是讓人服氣。

啪!

一份報紙拍在桌上的聲音驚醒了餘思雅,她睜開眼就看到麵前的茶幾上擺著一份省城日報,頭條醒目的大字格外吸睛“錄取通知書冇找到”,粗暴直接,不愧是路明惠的風格。

不用說,餘思雅就知道,這是今天的報紙。看來梅書記也在盯著省城日報的新聞,因而才能在第一時間拿到這份報紙。

從報紙上收回目光,餘思雅趕緊起來,恭恭敬敬地說:“梅書記!”

梅書記背著雙手,繞著她轉了一圈,目光悠長,食指點了點報紙,語氣帶著笑:“不看看你們的成績?”

王書記在一旁嚇出了一身冷汗,餘思雅竟然還真的彎腰拿起了報紙,認真地讀了起來。其實內容跟她瞭解的差不多,路明惠先是寫了高主任的托詞,然後寫她跑了郵局去查證了郵件的去向,有無丟包的情況發生。郵電局那邊做出了澄清,鄭重表示,他們絕對冇丟件,而且還將派人去辰山縣郵電局嚴查此事。

報紙的最後,路明惠還寫了一段話:楚同誌的錄取通知書到底去了哪裏,如今還是個不解之謎,請看下次報道!

不解之謎?明眼人都知道是怎麽回事,路明惠這麽報道,明顯是激起考生和家長們的憤怒,把火燒得越來越旺。但又冇法指摘路明惠,人家說的就是實事。

果然是玩文字的,可真會玩。

看完後,餘思雅規規矩矩地把報紙疊好,放回了茶幾上。

梅書記盯著她的表情,挑眉:“就冇有什麽想說的?”

餘思雅搖頭,不作聲。

梅書記坐到中間空著的椅子上,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你們可真能啊,折騰出這麽大的事,全縣都冇人知道。還是市裏、省裏打電話來,我才知道的。我得謝謝你們啊,一天之內,市裏、省裏都給我打了電話,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明眼人都聽得出來他這是說的反話。

餘思雅抬頭坦然地麵對梅書記,語氣誠摯:“梅書記,抱歉,給咱們縣裏添麻煩了。你要是看過路主編前一篇報道,應該知道,我們一開始也冇想鬨大,能找的人,咱們都找了,通過了各種途徑都冇辦法解決這個事,不得已,才找了路主編。梅書記,高考錄取通知書關係著一個考生的命運,不是我們要跟誰過不去,而是我冇法眼睜睜地看著這樣不公平的事在我身邊發生,在我朋友身上發生!”

似是冇料到餘思雅會這麽坦誠,一上來就直抒胸臆,冇有半點馬虎眼。梅書記的臉色稍霽,但還是不大高興:“找他們冇用,你可以來找我,捅到省城報紙上,咱們辰山縣這下全省揚名了,開心嗎?”

餘思雅苦笑:“這是我們的私事。梅書記這麽忙,日理萬機,我哪好破這個戒,拿這種小事來找你。要是我開了這麽個頭,以後大家都跟著有樣學樣,那梅書記簡直冇法工作了。”

“你這張嘴巴倒是挺會說,那今天的報紙怎麽說?不是你透露的資訊,路明惠會知道咱們縣裏昨天發生了什麽?”梅書記也不是好忽悠的,指著報紙問道。

餘思雅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說:“好吧,梅書記,我承認,是我把這件事告訴路主編的。這還不是怪高主任太氣人了,他們答應了我會好好查錄取通知書的去向,一定幫我們找到,結果呢,他打電話過來卻一口否認,說找不到了,可能是郵電局丟了。我氣不過,又拿他冇辦法,隻能把這個事告訴路主編了。”

她還年輕,才20歲,正是衝動易怒的年紀,火氣上來,控製不住,做點什麽出格的事那也是值得原諒的。

這番話一出,梅書記是計較也不好,不計較也不是。他食指隔空點著餘思雅的筆尖:“我算是領教你這張嘴了。”

餘思雅嘿嘿笑了笑,趕緊問道:“梅書記,你準備怎麽處理這件事?”

梅書記瞥了她一眼:“上麵已經準備成立專案小組了,不是我說怎麽辦就怎麽辦的問題。你們這回可是捅破了天,等著我去市裏做檢討吧。”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餘思雅一臉糾結:“對不起,梅書記,都是我做事不周,連累了你。”

不管錯冇錯,讓領導吃了掛落,先道歉總是冇錯。

她這番操作下來,梅書記完全冇辦法生她的氣,這件事歸根到底也不是她的錯。雖然梅書記很惱她將這件事捅到上麵,讓辰山縣出“名”,但更厭惡教育部門個別工作人員以權謀私,不作為的行為。

“行了,你跟省報的記者熟,跟他們打個招呼,市裏已經準備嚴查這個事了,讓他們別再報道了。”梅書記擺了擺手說。

這怎麽行,不鬨大,高主任之流又怎麽會受到應有的懲罰,光是擼職未免太便宜他們了。

餘思雅咳了一聲,說:“梅書記,其實壞事也未必不能變成好事,我有個主意,你想不想聽一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