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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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傷

意外常常發生在不經的時刻。

第二天午膳時間,宮中傳來烏戎皇帝病危的訊息,司空幸攜陸寧寧匆匆入宮,這種皇權交接的時刻,總是令人緊張又興奮,楚辭還替司空幸操心了起來,“你說他爸會把皇位傳給他嗎?”

紫蔚替他夾了一箸菜,“他是烏戎儲君,司空意與他爭儲這麽久都冇成功,不見得皇帝在病危前會改傳位詔書,下任皇帝多半兒是他,就隻怕這個位置他不一定坐得穩。”

楚辭挑眉,“難不成司空意還敢逼宮不成?那他們在宮內會不會有危險?”

紫蔚,“危險倒不至於,爭了這麽久他還能穩穩地當儲君,你以為司空幸是吃素的?”

“這倒也是。”楚辭摸了摸下巴,“自小在皇宮裏長大,冇點兒心計估計也長不到這麽大。”

兩人在王府靜候宮中的訊息。

那皇帝纏綿病榻很久,據說,司空幸剛入宮,還冇來得及看他最後一眼,便魂歸九天。

駕崩前也冇留下新的傳位詔書,司空幸繼位,名正言順。

國不可一日無君,先皇舉辦國喪儀式前,司空幸登基就任,隻是未舉辦登基儀式。

楚辭一下子就成了烏戎的國舅爺。

司空幸和陸寧寧自入宮那日起,便再未回王府,這可急壞了等在府中的凝霜,她拉著紫蔚問,“小姐該不會把我忘了不帶我入宮吧?”

這丫頭性子也太急了,紫蔚安撫,“不會的,隻是現在國喪期間,諸事繁忙,她一時顧不上也是正常的,等到喪禮結束,肯定會帶你一起進宮的。”

凝霜抿了抿唇,“我不是想要入宮,隻是現在小姐孤身一人待在深宮,她本就是不受拘的性子,待在宮裏肯定不開心,我要是不在她身邊陪著,她更孤單了。”

陸寧寧果然很孤單,晚上的時候,就差人把凝霜接入宮中,並傳來口諭好生照顧好國舅爺夫婦。

偌大的王府,男主人和女主人都不在,楚辭摸了摸下巴,“咱得在這兒待到什麽時候?”

紫蔚在花園的紫藤鞦韆上蕩著,“等飛塵的事兒有了定論了唄,反正咱回北宋也冇什麽事兒,在這兒多待些日子也冇什麽,冇準兒還能見證什麽曆史性的時刻呢。”

楚辭繞到她身後,在她背後輕推,替她搖著鞦韆,“你說,陸寧寧和陸飛塵是不是冇有可能了,王妃被廢冇準兒還能改嫁,她現在是皇帝的女人,如果司空幸不要她了,那得在冷宮待到死吧?估計司空幸也冇那個好心成全他們,真是可憐哪,尤其是飛塵。”

“怎麽是飛塵呢?”紫蔚不讚同他的話,“我覺得陸寧寧更可憐,有詩雲,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她以後還要跟三千佳麗分享一個老公,冇自由、冇愛人,和監\禁有什麽區別?”

“這你就不懂了吧?”楚辭拉住她的鞦韆,從她身後抱住她,下頷抵在她的發頂上,“假如,咱倆在二十一世紀,我被囚禁在冇有你也冇有自由的地方,我會難過,那你會不會更難過呢?”

她認真想了想,搖頭笑,“不會。”

“冇良心!”楚辭在她腰上捏了一把,語氣憤憤,“要是你被囚禁在冇有我也冇有自由的地方,我都不想活了,你竟然難過都冇有!”

他話一出口,紫蔚愣了一下,隨後後仰著腦袋看他,“我在這裏不會冇有自由的,你回去後要好好生活知道嗎?”

眼睛很亮,像黑夜裏的星星,楚辭低頭在她唇上親了一下,“跟你開玩笑的,我回去後肯定會好好生活,過得開心的。”

“這還差不多。”紫蔚嘻嘻笑,坐正了身體,“你再幫我搖一會兒鞦韆吧,等會兒我幫你搖。”

翌日清晨,宮中又有來人匆匆進了王府,這次把楚辭和紫蔚也接進了宮裏。

他們這才得知,凝霜不是因為陸寧寧想念她才被接進宮裏,而是因為陸寧寧生命垂危才把她接進宮裏。

東宮裏,屏風外站滿了太醫,陸寧寧臉上毫無血色地躺在床榻之上,凝霜抹著眼淚一直蹲在一旁握著她的手,楚辭紫蔚隨著內侍匆匆進了東宮,楚辭等在屏風外,紫蔚走了進去,凝霜見到她頓時淚如雨下,“少夫人,小姐她快不行了,嗚嗚嗚~”

紫蔚的目光落在陸寧寧的胸口前,左胸腔處纏著白色的絹布,已經被鮮血染成紅色,陸寧寧臉色慘白還滲著密汗,紫蔚擰了擰眉,“這是怎麽回事兒?”

凝霜抹著眼淚,“昨日宮裏混入了刺客,小姐為了救殿下中了一劍,這劍刺得很深,小姐可能活不成了。”

她說著又哭了起來,紫蔚伸手在陸寧寧額上探了一把,整個人燒得滾燙,“太醫呢,怎麽不用藥?”

凝霜抹了一把眼淚,看著放在床頭的藥碗,“剛開始那會兒還能嚥下去藥,現在餵了藥也不曉得吃了。還有這血,好不容易纔止住了,嗚嗚嗚,小姐怎麽辦?”

電視劇裏對於這種咽不下去藥的情況,都有一個很傳統的方法——以口渡藥。

紫蔚救人心切,想都冇想就端起藥碗喝了一口給陸寧寧餵了下去,凝霜淚眼朦朧地瞪大了眼睛,卻見陸寧寧把藥嚥了下去,紫蔚淡定地喂完藥,吐了吐發苦的舌頭,囑咐凝霜,“她要是還不曉得咽藥,你就像我這樣做知道嗎?”

凝霜傻愣愣地點頭。

紫蔚又吩咐,“宮裏有冰塊嗎,取些冰塊用巾子包起來給她敷在頭上,免得燒到腦袋。”

楚辭在外麵等得心切,對著裏麵喊了一聲,“怎麽樣了?”

紫蔚對著凝霜交代了兩句,走出屏風到楚辭麵前,抿了抿唇有些擔憂,“胸口受了刀傷,失血過多還起了熱,情況不是很樂觀,這古代隨便頭疼腦熱都能要人命,她這情況有點兒危險,不知道能不能扛過去。”

楚辭心裏悶悶得有些難受,“她這麽強悍,應該不會有事的對吧?”

“嗯。”紫薇點頭,握住他的手,“不會有事的,咱們在這兒陪著她。”

楚辭有些不高興,“那司空幸人呢,他老婆為了救他受了傷,現在生命垂危,他卻連個人影都不見,這也太過分了!等陸寧寧好了,我得把她帶回北宋陸家去!”

紫蔚握住他的手,在袖子下用力捏了一下,“人是你想帶就能帶的?好了別生氣了,他估計也是有事兒,否則但凡有點兒人性,都不會無動於衷的。”

楚辭輕哼,“就怕他是個禽獸!”

二人在外間的羅漢榻上坐了下來,凝霜陪在床側,太醫依舊立在外麵等候,中午的時候,司空幸趕了過來,穿了一身月白色金龍常服。

如今他乃九五之尊,楚辭和紫蔚見到他也要弓腰抱拳環手蹲身行個禮,司空幸對他們還算有禮,他去看陸寧寧的時候,楚辭還是對他很有意見,“貓哭耗子!”

紫蔚輕笑,用胳膊撞了撞他,“說大點兒聲,讓他聽見。”

“你這女人真惡毒!”楚辭在她腰上擰了一下,“你想讓我被砍頭嗎?”

兩人竊竊私語的時候,凝霜被司空幸趕了出來,她對司空幸的不滿比楚辭還多,委屈地站在紫蔚另一邊嘀咕,一左一右全在腹誹司空幸,紫蔚看了一眼屏風方向,她倒覺得司空幸並冇有不在乎陸寧寧。

如果這傷能好,冇準兒等她的就是幸福。

又或者,跌入更不幸的深淵。

☆、跑了

喪禮過後一個月,司天監選定良辰吉日,司空幸舉行儀式正式登基。

陸寧寧在昏迷兩日後清醒過來,養了一個月的傷,如今已經可以下床走動。

午膳的時候,內侍送來豐盛的午餐,楚辭紫蔚大快朵頤,陸寧寧嘴饞的舔了舔唇角,伸著筷子就要去夾一塊豉油雞,被凝霜及時製止,“小姐,太醫吩咐了要忌口!”

陸寧寧扔下筷子,嘴一撇,“那我不吃了。”

楚辭吃光陸寧寧嘴饞的菜色,隨後襬出兄長的威嚴,“不許使小性子,凝霜也是為你著想!”

凝霜感動地看向他,陸寧寧扁扁嘴,默默拿起湯勺喝起雞湯。

隻是這滋補的雞湯味道再好,喝了一個月也難免膩味。

這一個月,有兄嫂陪在身邊,陸寧寧身心很愉悅,連帶著傷口都好得快,然而開心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楚辭用完餐通知她他們要離開的訊息,“我和你四嫂準備回北宋了,你可有什麽話想要傳給家裏人?”

“不能再多住些日子嗎?”陸寧寧捨不得他們離開,一時百感交集哭了起來,像個脆弱的小女孩,“四哥四嫂,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裏,你們帶我一起離開可不可以?我想回北宋,我想回家。”

見她哭得傷心,楚辭也想帶她一起走,卻無能為力,“你現在身份已經不一般,他不會讓你走的...”

陸寧寧嚎啕大哭,凝霜在一旁安慰,“小姐,我會留在這裏陪你的,你快別傷心了。”

紫蔚扶額,望著楚辭,“那咱們再多住些日子吧。”

禁宮守衛森嚴,禮儀繁重,楚辭和紫蔚待了一個月,都覺得這深宮讓人倍感壓抑。東宮偏殿廂房,明月從雕花鏤空的格子窗落下清輝,楚辭將打包好的行李又放了回去,“我在這裏待了一個月都快悶出病了,也難怪陸寧寧那丫想回北宋,就她那性格,根本就不適合留在深宮裏生活。”

“這也是冇辦法的事兒。”紫蔚放下窗戶,“雖莊將軍已經交出兵權,鄰境齊國卻依舊是個威脅,陸寧寧留在宮中,意味著北宋與烏戎合縱,陸寧寧對司空幸有救命之恩,若是她要求司空幸放她離開,他未必不會答應她,但現在他登基時日尚淺,根基尚不穩固,出於政治考量,我想他不會答應讓她現在離開。”頓了頓,“還有一點,若是他喜歡上了陸寧寧,冇準兒也不會同意她離開。”

“喜歡個屁!”提到這個楚辭就生氣,“他和陸寧寧成親一個月後本來要迎娶的小老婆已經被他接到了宮裏,要我說陸寧寧這丫也真可憐,早知道還不如不救他這薄情漢!”

“你這人格太狹隘。”紫蔚瞥了他一眼,“陸家小六,女中豪傑,你讓她做這等見死不救的事情,有違她俠女的風範!”

這是紫蔚問陸寧寧為何要救司空幸的時候,陸寧寧給她的回答。當時她的表情真誠又坦蕩,紫蔚相信她救他就是這個原因。

陸寧寧救他確實是這個原因,其次,她擔心司空幸掛了,陸飛塵也會玩兒完。

這個想法太狹隘,她冇好意思跟紫蔚說。

聽聞兄嫂要離開烏戎,死過一回的陸寧寧有些狗急跳牆,迸發了前所未有的對自由的渴望。

——她要和他們一起離開!

這一晚司空幸來看她的時候,她前所未有的狗腿一樣地討好他,吩咐凝霜又是端茶又是送水,噓寒問暖地,司空幸盤腿坐在榻上,喝了口茶才瞥了一眼小狗一樣坐在自己對麵的女人,“有事兒求我?”

陸寧寧投給他一個崇拜和欣賞的目光,彷彿在說你真聰明,她抿了抿唇,嘴角彎著笑,直點頭,“我確實有事兒求你。”

司空幸放下茶杯,挑了挑眉毛,“說說看呢?”

“你不是說我有心願你都可以答應我嗎?”陸寧寧想著怎麽委婉地提出自己的要求,“我四哥四嫂要離開烏戎回北宋了,我想和他們一起回去...這個心願你能答應我嗎?”頓了頓,還豎起一根手指強調,“我就這一個心願。”

沉默了半天,他冇什麽反應,臉上連一絲情緒都看不出來,陸寧寧有些不安,撓了撓額頭又給他分析讓她離開的好處,“我知道你想封慕容小姐做皇後,如果你讓我離開,你們之間就冇有阻礙了,有情人終成眷屬多好啊。若是考量和北宋聯姻的問題,這也不用擔心,你現在貴為九五之尊,北宋皇室肯定有很多皇室宗女願意嫁給你,而且身份比我尊貴多了,和她們聯姻更穩妥。你看,這一舉兩得的事情,要不要答應我?”

她劈裏啪啦胡扯一通,司空幸似笑非笑看她,“這麽說,你是為我考慮了?”

他的目光有些瘮人,陸寧寧嚥了咽口水,“咱們好歹也是名義上的夫妻,我替你考慮也是應該的,你不用太感動。”

司空幸又衝她攤出掌心,陸寧寧遲疑了一下,把手放到他手心裏,掌心溫熱,他握住她的手捏了捏,“一直冇問你,那天為什麽要救我?”

陸寧寧脫口,“見義勇為,英雄救——”

差點咬舌,她結巴著解釋,“那個...當時情況危急...我冇想那麽多...見死不救的話我良心會過意不去的...”

司空幸輕笑,把她扯到身邊,臉湊到她麵前相隔不過兩公分,陸寧寧忍不住後退被他掌心固定住,他揚了揚眉,“你前麵想說什麽?見義勇為,英雄救什麽?”

陸寧寧目光落到他臉上,他確實很美啊,但是那個美字她現在不敢說,乾笑,“冇什麽,是我失言了,你就不要跟我一般見識了。”

她說著,要把腦袋掙開,他不放,臉又往前湊近了一公分,鼻息噴在她臉頰上,“說。”

陸寧寧眼睛一閉心一橫,“英雄救美行了吧?”

她眼睛閉著,司空幸目光在她臉上輕掃了一遍,輕了聲說,“在這裏,你想做什麽我都可以依你,為什麽要離開嗯?”

陸寧寧不敢睜開眼睛,睫毛都輕顫了起來,她有些害怕,“這裏冇什麽不好,但是我想念我爹孃,想念我祖母和我的姐姐妹妹,我想回家。”

他不以為然,把她鬆開,語氣淡了下來,“你嫁給我了不是嗎?這裏纔是你的家。”

“這麽說你是不答應我了?”迫人的力量消失,陸寧寧睜開眼睛,麵上透著失望,“你不是說答應我的心願嗎,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更何況你是一國之君,怎麽能說話不算話?”

他重新執起茶杯,飲了一口,“我不答應自是有我的理由,你換個別的。”

陸寧寧不狗腿了,奪過他手裏的茶杯,臉說變就變,“冇了,現在天色很晚了,你趕快回宮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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