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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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她卻支吾不出來:“這、也許、隻是感覺……覺得他可能會做壞事……”

武鬆笑道:“這叫莫須有,如何能服人!”

潘小園:“……”

這句話完全無法反駁。

武鬆再沉思。見她信誓旦旦的模樣,卻也不像是瞎說八道。當年初見史文恭,所有梁山兄弟都以為此人純良,隻有她一句“感覺不像好人”,給他敲了個不大不小的警鍾。後來發生的事情足以證明,她這雙眼睛不僅漂亮,看人還毒。因此他不得不相信,女人的直覺有時候不可小覷。

便補充道:“——我也不是太喜這人,但咱們心裏有數就好,休要捕風捉影。朝堂上有這麽一個盟友不容易。”

她趕緊表示同意,咬著他耳朵撒句嬌:“二哥不喜歡的,就不是好人。”

武鬆笑笑,手撐著浴桶邊緣就想站起來。

讓她雙手給按回去了,“還冇擦完呢。”

武鬆無語:“你那叫擦?水都涼了。”

她這才難為情,低頭看看自己手裏巾帕。剛開始的時候確實是好心伺候他,給他擦擦身上的血跡泥塵,可擦著擦著就成了吃豆腐。近在咫尺的一身漂亮筋肉,怎麽摸也摸不夠,手指尖又不小心從鎖骨劃到胸膛,眼看他耳廓慢慢的紅了。

下巴頦兒抵在木桶邊上,還是狡辯:“我擦得比較輕而已。”

武鬆無可奈何,一把搶過手巾,“我……我洗好了。”

剛要用力站起來,外麵幾聲嬌呼:“官人!奴婢們備了乾淨衣裳。”

在她的嚴厲管教之下,總算學乖了點兒,知道在外麵先打個招呼。武鬆嚇一大跳,腳底下一軟,麻溜又鑽回水裏去,濺起一團水花。

潘小園哭笑不得,朝外麵喊話吩咐:“在外頭等著。進來的扣月錢!”

一麵心裏飛快想,還好方纔跟武鬆說的都是悄悄話,否則外麵守著的人非聽見不可。往後說話也要注意,千萬不能大嗓門——總算明白柴進那些貴人,是如何練就一副輕聲細語的嗓子了。

門開個小縫,把衣裳接過來,再嚴嚴實實關上,這才跑到他身邊,笑道:“出來吧。”

武鬆纔不出來,嘟嘟囔囔說:“給我。我自己穿就成。”

她哪能就這麽放過,搶過旁邊的乾帕子,逗他:“老爺一日辛苦,妾身服侍你穿衣。”

……

武鬆在屋裏頭全身僵著,雙手伸平,平生第一次讓別人給自己披衣裳,一動也不敢動,隻怕稍微一呼吸,就得心猿意馬想些別的。覺著她手指頭的活動範圍有點過於寬廣了,但每一下又都恰到好處地把他裹多一分,似乎又冇一點累贅的動作。

看她低頭給他係腰帶,後頸衣領微微翹,一抹白皙露出來,方纔“服侍”他過於用力,還帶著細細的幾顆汗珠,在細膩的皮膚上浮著,慢慢滑到一邊。

正冇看夠,忽然那白膩的頸子向下一沉,蹲下去整他的褲腿,腳腕癢癢的,卻又被她頭髮絲兒、胳膊肘兒,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腿上蹭來蹭去。

外麵小丫環隱約聽到裏頭聲音,無比唏噓。自家主人娶到這麽一個如花似玉的娘子,一點也不知愛惜,非要她親力親為的伺候,貴人的身,偏要做奴婢的活兒。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以後自己可別攤上這麽個姑爺。

第271章

應酬

武鬆被她擺弄一道,

再禁不得撩撥,終於求饒:“我……我一會兒還得、出去一趟……你快點……”

她愕然抬頭。聽外麵更鼓已打二更,他還出去做什麽?

趕緊快手快腳給他係上。聽武鬆說:“朝廷裏的參議官、經略使、兵部侍郎,一群人聯名做東,請我們聯軍幾個人相聚,

說是聯絡感情,

我看也有探探口風的意思。這些人手中都有兵,

也有些訓練禁軍的經驗,

不妨交往交往。”

應該的。果然是身居高位,開始有應酬了。

隨口問一句:“在哪兒?”

“熙和樓。”

潘小園不自覺一撇嘴。熙和樓,僅次於白礬樓的花天酒地之處。隻因白礬樓裏住著位畫家,不太方便包場。

嘟囔一句:“那兒還冇倒閉呢?”

武鬆聽出她的不滿之意,

心虛笑笑:“便是推也推不掉,

東京這些做官的,

行事一向如此,冇有歌舞酒食就談不成事兒。”

她小翻個白眼:“哦,還有歌舞。”

還記得上次劉光世、韓世忠請了一群多情歌伎,

用儘十八般手段取悅在座的各位男子漢,把她氣得好不尷尬難受。怎的現在終於開始“入鄉隨俗”了?

輕輕盯著他,“所以你也是去受用那些‘歌舞酒食’的了?”

他靜默一刻,

“嗯”一聲。

“禁軍還缺餉呢。”

“我知道。”

拳頭打進棉花裏,完全使不上勁兒。看他眼裏倒是閃出一絲愧疚,輕輕捋她髮梢。

“我……不會耽太晚的。”

她剛想說,這不是耽擱多晚的事兒。隨即又想,

武鬆怎麽會不明白這個理兒呢?國難當前,當官的議事還不忘享樂,傳出去得讓百姓多寒心?難不成就是因為這些人手裏有兵,不得不依仗?他卻為什麽連一個“從簡”的建議也冇提出來呢?

突然覺得方纔跟他的曖昧玩鬨實在是太給他臉。正不知如何開口,外院的仆役已經被打發來請他了:“官人,車子已備好在外麵,還請官人莫要耽擱了。”

武鬆再不說話,拍拍她肩膀,低頭親一口,大步走出去了。她一愣神的工夫,聽得外麵車馬轆轆,人家早走了。

她咬牙切齒回了內院。隱約聽著小丫環們討論:“快叫廚房燒解酒湯,熱熱的燉著,官人回來隨時能喝上……新衣裳新鞋也要備好,說不定會吐……還有香茶碳灰壓片子……”

果然是服務經驗豐富,她心裏擰巴成一股繩,湊過去隨口問:“要香茶片子做什麽?”

兩個小丫環天真無畏地回道:“要是官人回來,身上沾了脂粉香,不是惹夫人生氣?香茶碳灰片在衣衫上擦擦,什麽味道便都冇了。過去我家那位老爺從來都是這麽吩咐的。”

她簡直怒髮衝冠,又不好責備什麽。如此耿直的丫環,也真配她家老爺的性子。

儘管用心掩飾,小丫環還是看出她麵色不善,一個個慌忙告退,廚房去燒解酒湯了。

潘小園慢慢回到臥室,床上坐好久,猛地站起身,點上燈,書桌上鋪開紙,咬一杆細筆,開始寫字。

她不覺得武鬆在短短幾個月之內會性格大變。也知道他今日大約是不得已去赴約,隻不過去試試水;更知道他不會隨大流的墮落**,也不會今晚給她頂綠帽子戴戴。

但也許人都是會變的。在大染缸裏浸得足夠久,最純的玉,會不會也微現瑕疵?

理智告訴她,武鬆大約是天底下最可信賴的人之一;可方纔他那猴急赴約的樣兒,又讓他的光輝偉岸形象,在她心裏大大打了折扣。

也許該和他嚴肅談一談,讓他把自己的不滿當回事兒?可要是蠻橫不許他再參加這種應酬,算是禁他自由嗎?

還是捨不得設想任何跟他分道揚鑣的情境。她有自己的解決方法。手底下運筆如飛,是在總結自己曆年來積攢的不動產和現金;何處埋了多少金子錢引,何處收租放貸,何處有地產田產,哪些是寫自己名字,哪些又在嶽飛名下——許久不清點,可別忘了。

一行行寫出來,心緒慢慢平靜。等收了最後一筆,仔細過一眼自己的資產清單,心中又重新充滿了安全感,也不那麽恨武鬆了。

甚至大大方方地想,哪天武鬆要是跟她再過不到一塊兒去,這些財產不妨分他一點,省得他自己不會掙錢,成一個淪落丐幫的下場。

這麽一想,又冇出息地撲哧笑出來。

等字跡晾乾,將“清單”折成小塊,藏進公孫勝給她盛銅錢的錦囊裏,貼身放著,吹燈睡覺,不一會兒就睡得香熟。

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聽到外麵似有車馬之聲。然後是幾句人聲對話。腳步聲朝自己臥室走來,刻意放輕,在門口停住。

推一推,門冇開。潘小園還保留著冇出息的平民習氣:冇遣下人看門,而是從內自己上了閂。

她半睡半醒的,知道是武鬆應酬回來了。聽他推了兩下子門,感覺到上閂,卻也冇叫她,默默倚著門框坐下來。冇多久,聽到門邊他微微的鼾聲。

她解氣不已。叫你應酬。叫你“歌舞酒食”。活該露宿一整夜。

然而等了一會兒,想象他蔫頭耷腦的模樣,終究還是心軟,捨不得晾他在外麵吹風。推開暖和的被子,涼涼的跳起身來,踮腳跑到門邊開了閂,立刻又刺溜一聲回到床上,把自己裹住。

武鬆趕緊進來。過了一會兒,聽他洗漱完畢,放輕呼吸,輕手輕腳地湊到床上來。

她翻個身,給他一個大後背,故意裝睡,被子也壓身子底下,不給他。

武鬆孤零零的躺一會兒,又試探著輕輕叫她一聲,依然不答。老孃睡著了。

再過一陣,他忽然動作,從後麵把她摟住了。她後背一暖,熟悉的味道感覺飄進來,全身戰栗一下子。

感到他輕輕蹭她脖頸,捋她手臂,火熱的手放在她小腹上,試探著往上撥弄。寬廣硬實的胸膛貼著她後背,就隔一層薄薄的絲衣,單是這熱度就讓她手足發軟。

她咬緊牙關,堅持裝睡。心裏對自己鄙視得無以複加。剛剛最生氣那會兒,還想著跟他分道揚鑣,離了乾淨;後來見他回來,想著把他晾外麵晾一夜完事;誰知就莫名其妙的把他放進來了,還讓他上了床;不能讓他再得寸進尺,呼吸壓得慢慢的,還像模像樣地打了聲呼嚕。

武鬆又委委屈屈叫她一聲,依然不見迴應。隻好把她摟緊,抱著個大枕頭似的,自己想睡睡不著,便安心嗅她發間的香氣。忽然忍不住輕輕笑兩聲。鼻尖埋在她頸窩裏,又是兩聲悶悶的笑。

呼吸吹在她耳邊。終於忍不住破功,一下翻過身來,嘟著嘴問他一句:“笑什麽。”

他又笑兩聲,卻不解釋了,將她輕輕擁進懷裏。

等潘小園醒過來,天剛矇矇亮,武鬆已經不在,應該是到軍營去巡查了。

她還想著昨晚的事兒,心不在焉梳洗穿衣,剛描了一邊眉毛,就聽著外麵一陣喧鬨,有人在哈哈大笑,亂七八糟地聊天。

知道約莫是梁山的兄弟們。武鬆這裏的“府衙”人氣兒不旺,於是門房和前院就開放出來,供兄弟們喝酒聚義,路過時歇個腳——依然是梁山風格,把這兒當他原先那個小院子呢。

依稀聽得外麵在議論:“……武二哥……”

她坐不住,趕緊匆匆畫好另一條眉,信步走出去聽。

阮小七的大嗓門穿牆而入:“……武二哥昨晚真是痛快,哈哈,兄弟我也真他孃的去爽一把!——不過軍師要哭了,哈哈哈哈……”

孫二孃:“哭就哭,要老孃說,早該治治那幫子人……”

正嚷嚷著,角門打開,大夥循聲一望,紛紛笑著打招呼:“嫂子啊……”

隻有孫二孃不合時宜地指出:“妹子,你的眉毛怎的一邊深一邊淺呢?”

潘小園若無其事地擦掉眉上的黛,好奇之色溢於言表:“武二哥昨晚……怎麽了?”

阮小七哈哈大笑:“他冇跟你說?”

阮小二十分穩重地分析依據:“諒他也不敢……”

花榮則是全程忍笑,見她實在是等得急了,這才告訴她:“武二哥昨晚不是被拉去應酬了麽,小弟也在,在熙和樓裏包了一層,烏煙瘴氣的,又是粉頭又是唱曲兒,半天不談正事,我都有些不自在……”

潘小園心裏咬牙切齒。果然如自己所料。

旁邊一圈梁山兄弟則善於抓重點:“花兄弟啊花兄弟,你既不自在,怎的不走人呢?——肯定還是暗暗看上哪個粉頭了,嘻嘻!看俺們去告訴你家大嫂……”

花榮佯怒:“你們敢!”

潘小園趕緊切斷無聊的打岔:“然後怎樣?”

花榮一張娃娃臉笑成大紅花:“我們幾個想著‘統一戰線’呢,便忍著冇提意見。過得一陣,他們那些武官卻愈發變本加厲,給我們戴了一堆高帽,山珍海味輪換著來,過不一會兒又叫來幾個……嗯,別的姑娘,說那個,他們請客……”

當著潘嫂子和孫二姐的麵兒,不好說得太清楚。孫二孃早明白了,啐一聲:“這幫子男人冇一個好東西!”又恨鐵不成鋼地喝道:“武鬆呢?他就乾看著?”

潘小園趕緊耳朵一豎,聽得花榮一聲大喘氣,笑道:“武二哥啊,他倒會敷衍,等他們山珍海味上齊了,吹拉彈唱的陣勢擺開了,姑娘們也叫來了,他突然發作起來,直接掀了麵前的桌子,什麽雞翅尖燉魚頭燕窩湯煨熊掌,全都流了一地,旁邊一個唱的小妹子當場嚇哭了。冇容我反應過來,武二哥已經把桌子椅子全都踹了個稀爛,指著那幫酒囊飯袋開罵,說他們這是歪風邪氣,隻會享用民脂民膏,正事不做,百姓寒心,如何護衛國家?一邊罵,還一邊砸人家場子……”

潘小園目瞪口呆,不知該哭該笑。而旁邊一群大哥大姐,已經笑得快岔氣了。

“武二哥許久不打架,這是手癢了!喂,花榮兄弟,你就乾看著他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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